何意百炼刚,化为绕指柔。

这是刘琨狱中绝笔,是让我觉得世间最悲凉的诗句之一。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,最后在狱中任人宰割,纵有千般本事也如绕过指间的细丝再无用武之地,十年坚守一朝化为灰烬。

约八百多年后,壮志未酬,买醉夜归的陆游,闻听鸡鸣,泪洒衣襟,他忆起已故知交独孤景略,忆起他们志同道合探讨抗金北伐,时常切磋武艺的往事,和闻鸡起舞的刘琨,祖逖多像啊!遂诗云:刘琨死后无奇士,独听荒鸡泪满衣。

祖逖,刘琨,晋朝两位誓为收复中原的爱国名将志士。

他们有相似的背景,都是河北人,出身于大族或宗室,祖逖家族世代出高官,刘琨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,和三国的刘备同宗,这倒不是脸上贴金,刘胜有120多个儿子,后代开枝散叶可想而知。

刘琨比祖逖小5岁,他们同为司州主簿时,关系要好。当时西晋王朝贾南风掌握中央政权,紧跟着爆发八王之乱,在这样政治黑暗民不聊生的时代,他们都立下复兴晋朝,做出一番伟业的宏大志向。同寝同床的两位有志青年,半夜听到鸡叫,祖逖就踢醒刘琨借着月色一起练剑对舞,日日不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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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琨和祖逖效力于西晋诸王,一直颇受器重。

公元306年9月,刘琨带领一千余人离开洛阳,到达空空如也,一片废墟的晋阳城(今山西太原)。在晋阳建立根据地后,他盖屋垦田,招募将士,晋阳城建成堡垒,成了边防要塞,刘琨倚仗晋阳,不断破坏汉赵粮道,挑拨匈奴各部落间的矛盾,并且和拓跋鲜卑,段氏鲜卑建立同盟,成为前赵最棘手的敌人。

公元304年祖逖随东海王司马越出征,讨伐成都王司马颖,战败逃回洛阳。从这以后祖逖便不再接受诸王官职或派遣,退隐观察天下大势。公元311年,洛阳陷落,祖逖率宗族乡党南下避难。一路上,险象环生,祖逖总能应对自如,化险为夷。他自己步行,把车马让给老弱病人,衣物粮食药品分与他人,对所有同行者照顾有加。这次南下避难让族人乡党感触颇深,祖逖深受爱戴,声望日隆,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北伐部曲。

到达南方后,祖逖接受驻在建康的琅琊王司马睿的邀请,出任徐州刺史,祭酒,率部众驻扎于京口。公元313年,司马睿不去洛阳勤王,祖逖上书北伐,无意北伐的司马睿只好给祖逖千人粮饷,三千布匹,豫州刺史的虚职打发走了祖逖。

祖逖率领亲友团划船渡江,一路上都是去往长江南岸的船只,江水滔滔,只有祖逖一行渡往北岸,大家士气低落,行至江心,祖逖迎着江风击打船桨发誓说,我祖逖不能收复中原,就和这江水一样有去无回。看到祖逖的决心,大家低落的心情都受到鼓舞。渡过长江,祖逖一路上招募兵士,打造武器向北方杀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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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流击楫

祖逖和刘琨作为晋朝驻在中原的统帅,开始都是一样的艰难,没有地盘,没有兵,没有武器,没有粮饷,一切全靠自己,从无到有,一步步发展壮大。祖逖收回大片黄河以南的土地,牵制石勒过河南下,保卫东晋朝廷。

刘琨和祖逖都遇到生死存亡的难题,一是祖逖北伐,并没有投奔刘琨,合兵一处。二是刘琨胡笳退敌后,投奔段匹磾,没有投奔在豫州发展很好的祖逖,刘琨最后死于段氏鲜卑。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彼此投奔呢?我想不外乎这几点原因:

性情差异

刘琨是贵族公子哥,他文采飞扬,通晓音律,是名副其实的文学家,音乐家,是贾氏智囊团金谷“二十四友”重要成员之一,喜欢奢豪的生活,再加上刘琨丰神俊朗,豪迈有气概,是当时粉丝众多的顶流,就连后来的东晋大权臣桓温最推崇的英雄豪杰也是刘琨,听人说自己与刘琨有点相像就意气风发,遭奚落后就郁郁寡欢好几天。

刘琨据守晋阳时,和鲜卑拓跋猗卢,段匹磾结成生死之交,每天都有各族人慕名投奔,可他身上的文艺特质,用人不明,每日也会有大量人失望离去。当时刘琨宠信音乐家徐润,把无政治才能的他封为晋阳令,护军令狐盛劝诫刘琨,非但没成反遭杀身之祸,其子令狐泥愤而倒戈投奔前赵,并在日后攻打晋阳大战中,助力刘桀,致使刘琨父母双双遇害。

公元316年11月,石勒趁刘琨救援乐平时,突袭晋阳城,徐润献城投降。刘琨的一万多人马被石勒包抄,困在一座小城。刘琨登上城楼,看着下面匈奴兵刃在月色映照下寒光闪闪,悲情长啸,慷慨苍凉。夜深时分,刘琨又组成临时乐队,用胡人喜欢的乐器胡笳吹起匈奴部落民歌,勾起战士思乡情怀,引得匈奴兵唏嘘泪流,士气低落,石勒一看如此,不得已撤除包围退兵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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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笳退敌

而祖逖从小熟读经史兵法,扶危济困,轻财重义,生活简朴,礼贤下士, 他依靠自己高洁的品质赢得名望和部将追随。祖逖有一羯族随从王安,骁勇善战,数次保护祖逖,深得祖逖信任。王安思念族人想要回归羯族人队伍,祖逖得知后,送他盘缠让他回归老对手石勒军中。祖逖死后,其弟祖约接掌其部属,随着对东晋朝廷的不满积聚,祖约后投奔石勒,公元330年遭石勒灭族,因王安的竭力保护,留下祖逖之子祖道重,后得返江南。

祖逖沉稳,密切关注政治军事形势,八王之乱时,祖逖选择退隐关注天下大势,和石勒对峙时计谋深远,打得石勒节节败退,军事主动权牢牢抓在手里。而刘琨性情达观,容易骄傲自满,迷了双眼。石勒计除王浚,又假装投降刘琨来迷惑他,这是刘琨再难返东晋在北方势力的巨大遗憾。

兴趣的差异使他们在用人上就会发生严重的分歧,两位统帅,政治和军事都难能统一思想。各据一方,各保势力,为了同一目标共同奋斗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比肩战斗,是竞争也是激励

刘琨听说祖逖渡江北伐,难掩激动的心情:当初与祖逖约定收复中原,我夜里枕着刀剑等待天明,赶走国家的侵略者,总是担心祖逖先我一步,现在他的鞭子已经挥过来了,我得加紧厉兵秣马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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枕戈待旦

地域阻隔

随着时间流逝,以及在多年战争中结下的情谊,刘琨在北方已建立同盟。当时刘琨的势力范围主要是晋阳一带,和拓跋部落以及幽州段氏鲜卑更接近,他们也在平衡和互助中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,段氏鲜卑部落首领段匹磾更是始终效忠于晋室,更是在落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。只是没想到拓跋和段氏先后内讧,刘琨在失去所有筹码后,又丧失外援,并亡命于好兄弟之手。

祖逖渡江北伐后,主要在豫州一带,收复了大片黄河以南的土地。地域距离遥远,并州冀州又被石勒把持,处于逃跑状态的刘琨很难越过石勒抵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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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318年,刘琨最后因为段氏鲜卑内讧,因为威望震主,因为叛变误会,因为东晋大权臣王敦的打压,刘琨被缢杀于狱中,悲愤又无奈,终年48岁。

功业未及建,夕阳忽西流。

时哉不我与,去乎若云浮。

——刘琨《重赠卢谌》

我欲竟此曲,此曲悲且长。

弃置勿重陈,重陈令心伤。

——刘琨《扶风歌》

祖逖收复黄河以南大片土地,坐稳豫州,令欲谋权篡位的王敦不敢轻举妄动,被其视为眼中钉,这时的祖逖受到东晋朝廷猜忌,委派名士戴渊夺其权力,即使这样,祖逖也没有放弃,一直等待朝廷北伐号令。公元321年,满肚子委屈的祖逖忧愤病逝,终年56岁,祖逖之死,百姓皆哀,如同失去父母一般。

从文学,音乐方面来讲,祖逖无法企及刘琨,在军事谋略,沉稳老练,用人策略上,祖逖要更胜一筹。刘琨是孤胆英雄,祖逖是稳晋统帅,他们各自与胡人抗衡经年,功勋卓著。虽然最终祖逖的北伐成果化为乌有,刘琨的并州势力也一去不返,但他们那颗赤子之心,为了理想坚持到底的爱国意志,在刀光剑影的时代浩然长存,直到今天依然让有志男儿热血沸腾,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爱国英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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